作者简介
谢光明,70后,黄山市作协会员,作品散见各地报刊。用眼睛和心灵寻找美好生活,用笔尖和脚尖舞蹈卑微生命。
大洪岭古道读秋
谢光明在一个斑斓秋日,我们踏上青石板,一阶一阶进入位于安徽省祁门县的大洪岭古道深处。风入蒹葭秋色动,江南的秋天来得不像北方那么突然,总是不急不缓。一块块青石板像一页页纸笺,描述着古道的前世今生。徽州古道是徽州人民与外界来往的通道,是历代徽商贸易的平台。古时徽商将木材、布匹、文房四宝等商品贩卖到杭州、安庆、九江、汉口等地,再将沿江沿海地区的水产品和轻工产品运回徽州。徽州有多少条古道,难以统计,长的如徽安古道,有公里,短的只有数里路,带帛般连接各个村庄。古道如同人体的血管,有大动脉,还有更多的毛细血管,遍布徽州大地。古道大多以青石板铺就而成,宽的可抬轿、行马车,窄处只能一人通行,绵延曲折在大山里。在众多的古道中,大洪岭古道是其中比较著名的一条,它是徽安古道(徽州府至安庆府)祁门境内的路段,全程约8公里,道路险中求稳,宽阔平整,蜿蜒在陡峭的莽莽丛林里。拾阶而上,步步攀登,从山脚到山顶4公里的山路铺着长条青石,石板路犹如绿海中的小舟,载着我们行驶在风平浪静的绿海。五颜六色璀璨的乌桕树、枫香树、栎树等落叶树木,落霞般层层铺在山林里,一步一景,美轮美奂。沿途碑亭、驿站的断垣残壁似一位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抱月而眠的归隐者,安静地看着我们从他身边经过。没有西风瘦马,唯有氤氲的秋日暖阳,在眼帘移动。山鸟的鸣叫声不时击落头顶毛栗和苦槠籽,落下的毛栗和苦槠籽在石阶上弹跳几下,一头钻进厚厚的落叶里,等待春雷的唤醒。忽然,一只白鹇,如跃出湖面的大鱼,打破平静,在林间一闪而过。它像神秘的林中仙子,只在人们手机里留下一片模糊的白色影子,然后消失在油画般的森林,无影无踪。秋天不只是一个季节,更是一种境界。来年繁花似锦的春天,已经在今秋的枝头扎根孕育。我坐在林间古道的青石板上,秋天拥我入怀,我感受到了它的力量与温存。此刻的秋,如此美好,它不是画面里的存在,而是存在于我指尖的触摸里。古道的沉寂并不是消失,它依然是一条宁静的路,一条从过去通往内心的道路。来源:中国作家网年10月23日牯牛降的眸子
谢光明大河被北风来回拧了几次,河道瘦了一大圈,但依然有流水从远方流淌而来,闪着柔软的银光。这些河水来自大山森林。择一个暖阳普照的冬日,我到访皖南祁门的牯牛降。钻入树林,踩着哗哗作响的新生落叶,沿着小溪溯源而上。冬日的树林比夏季明亮了许多,斑驳的阳光碎片洒在新鲜的苔藓上。那些苔藓,覆盖着石头,爬上树干,柔软而倔强。石壁湿漉漉的,水珠一滴一滴往下滑落,渗入松软的泥土,然后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粘在行人的鞋底。脚底在潮湿的泥土上蘸饱了水分,脚印一步步写在光滑的石头上,又被阳光迫不及待地捡走,生怕我们浪费了这里的山泉水。冬天并不是此地旅游的最好季节,牯牛降莽莽大山里高耸的石壁上已看不见壮观的瀑布垂下。但每个季节都有它天赋的美,此刻,我们能看到悬崖上的龙须草,泛着亮晶晶的水珠,滴滴答答叩击温润冰冷的花岗岩。水珠一路无声滚落,从山坡到了山谷。山谷里堆积着一个个圆圆的大石头,像是被造物主从花岗岩里挖出来一样,留下一个个水潭。逆流而上,有水淙淙而鸣。忽见石壁上雕刻有“黄龙潭”三个大字,石壁下现出一个圆形的大水潭,绿翡翠般的泉水映衬着山上的绿树与一线蓝天。这是大山的眸子,是牯牛降明亮的眼睛,黛青色的树木是它的绿纱巾,遮着秀美的脸庞。继续前行,一个长长的水潭,躺在两座大山的底部,宽处不过三四米,窄处一米左右,水潭如同女子的瑞凤眼,灵动而活泼。石壁上刻有“潜龙谷”字样,潭水清澈见底。一些红彤彤、黄灿灿和绿茵茵的树叶铺在水底的沙子上,仿佛依然有着炽热的生命力,在水底的世界里生长。偶有几尾小河鱼,悠然地在水中轻摆着腰身。水底红枫叶子下一只蝾螈翻了一下身,换个姿势继续酣睡。牯牛降的峡谷里遍布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水潭,它们形状各异,深浅不一,这些眸子有的灵动活泼,大方端正;有的羞羞答答,遮遮掩掩;有的古灵精怪,美丽可爱。它们的目光穿过空疏的枝头与繁茂的枝叶,凝望天宇。大山幽静深处储藏的清净之水,像一个勤俭持家的妇人,一滴一滴计算着过日子,因此江河才不会断流。江南好,好在有山的地方就有水。难以想象,雨水充沛的春夏,这里的水色该是多么饱满艳丽。因为此刻,亦不逊色。光影入潭,可以映月,可以洗心。我喜欢世间一切干净的东西。凝视牯牛降的眸子,清泉漫上心头。来源:人民日报海外版年12月11日木通藤爬进我家
谢光明老家房子是九十年代末建造的,门前围着不高的围墙,外人踮起脚尖就能看见客厅里的人。小猫嗖地一窜,自由进出。院子地面铺着平整的水泥地,风偶尔将一些树叶、花瓣和植物的种子吹到院子里来。农村常有一些很顽强的植物,像构树和荻草、狗尾巴草等,它们总能出人意外地在屋顶和院墙的瓦片上立足,生根发芽。因为不着地气,吸收不到营养和水分,叶子枯黄,枝干矮小,秋天没到,它们就早早地落叶,以此来保持身上那点可怜的水分不流失。每年夏季,草木旺盛的时节,我都要在院墙瓦缝里清理这些不请自来的植物。院墙外的墙角有一根纤细的藤蔓,年年春夏季节都爬上院墙来,挂在瓦片上。因为它的根部长在石头缝里,拔不出来也挖不出来,不能斩草除根。不过它的生长是徒劳的,藤蔓每年都会被我锋利的刀割断。割断后,过不了几个月,它又会偷偷冒出青丝,一点一点倔强地沿着墙角往上爬。如此反复十多年,它成了我们家挥之不去的影子。后来我了解到,这棵藤蔓的学名叫木通,估计是哪年老鼠吃了它的果子,然后将种子排在墙角的石头缝里,它才在这里扎根下来的。三四年前,我们全家搬到市区,平时回农村老家的时间越来越少,院子也疏于管理。今年秋天,我回一趟老家,打开锈迹斑斑的烂锁,家里变得凉飕飕的,整个院子成了木通的世界。才三四年时间,木通粗壮的藤蔓从墙角伸到院子里,爬上晾衣服的竹竿,又沿着铁丝蔓延到窗棂和二楼阳台上,整个院子都被它侵占了。院子地面细小裂缝里,生长的几棵瘦不拉几的狗尾巴草有踩踏的痕迹,一些木通枯萎的叶子和藤蔓被人为地扯在地上。那肯定是村子里的孩子们看见木通熟了,翻墙采摘造成的。我抬起头,果然看见还有几个黄灿灿的木通,高高地挂在铁丝上,显然是孩子们够不着它便放弃了。藤蔓紧紧地缠着铁丝,用手扯不下来,我用晾晒衣服的杆子,将那几个木通钩下来。掰开果皮,果冻般的瓜瓤十分鲜美甘甜。城市是一种生活方式,农村是一种生命方式。我突然想起“纵君虐我千百遍,我待君却如初恋”那句话来,十几年来,一次次死于刀斧之下的木通藤,一次次死而复生,几年时间,竟生长得如此繁茂,还赐我如此甘美的果子,这是有多倔强的执念啊。院子久无人迹,杂草丛生,与其说看起来有些荒芜破败的迹象,不如说是木通的新生,它蓬勃的生命力甚至蔓延到邻居家里去了。离开家乡的村庄,夕阳下,路边雪白的荻花,在风中摇曳,似乎在迎送每一个进出村庄的人。我想,人们心里都向往城市生活,但每个人心里更需要一个村庄。木通藤爬进了我家,并不是我后退了,而是它带着我进入了一个新的生命领域。若干年后,我一定还会回到村庄,坐在院子里,静静地抬头看,月亮在茂密的木通叶缝隙间穿过。来源:安庆晚报年12月7日审核丨黄立华程勇军胡晓路江婉琴胡纯图片谢光明提供编辑丨胡纯投稿邮箱丨HSSZ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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